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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努斯鲍姆著,肖聿译:《告别功利--人文教育忧思录》,新华出版社,2010年版。

 

           如果教育只是应试与谋生的手段,或是追求功利目标的工具,那么这样的教育无疑是狭隘的。当下的中国,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教育?这个问题显得紧迫而重要。因为,如果我们缺乏对于教育本旨的深刻理解,一切有关教育的改革都会变得“无的放矢”。


  幸运地是,经过译者肖聿的努力,《告别功利--人文教育忧思录》的中译本得以面世。作者努斯鲍姆,是当代杰出的哲学家和重要的公共知识分子。她哲学功底深厚,精通古典学、文学与法学,是当之无愧的博雅之士。她不是只在书斋里冥想的哲学家,而是积极参与印度等国发展实践、具备丰富经历的行动者。因而,她的文字,不仅旁征博引、说理透彻,而且透露出深厚的现实关怀。对于每一位真诚关心教育的人而言,这本书是不可错过的佳作。


  在《告别功利——人文教育忧思录》一书中,努斯鲍姆提出,教育的重心在于培育人文性。在她看来,当今的教育过于追求功利的目标,在大多数的国家里,学生进学校就是追求单一的目标:取得好成绩、追求更高的收入。在这样的目标指引下,学生们所学课程范围相对狭窄,自我培养的意识相对淡薄。人文教育所追求的高贵理想与境界,在经济利益至上的时代风气之下,显得苍白无力。然而,人文教育才是教育的本质所在--培育人文性、发展健全人,而不是让教育沦为追求经济发展所需要人力资源的培训基地。


  在努斯鲍姆看来,我们所需要的教育是培育人文的教育,而这种教育至少必须包括三种能力:第一,批判性的检讨自己、检讨自己所在传统的能力;第二,接纳并关心他人的能力;第三,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想象力。在她看来,这样的教育不是功利导向的教育,而是可以使教育的主体,更加具有人文精神,成为善于思辨与反省、具备同情心与充分想象力的健全人。


  让我们从努斯鲍姆所提出的第一个能力开始谈起。自出生开始,我们就生活在具体而鲜活的共同体当中。如果共同体中的每个人,想过上一种自己期待的好生活,那么就不可能脱离他人而实现自己的目标。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人是政治性的动物”,个人无法置身于政治生活之外。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作为共同体的一员的我们,不仅需要具备一种对于自我的反省能力,而且需要具备反思我们所在共同体的能力。这种能力可以帮助我们,以理性论辩的方式、清晰有序有力地将我们对于公共议题的思考表达出来,特别是能够形成对于流行观念的批判性思考。


  换言之,努斯鲍姆在这里强调的是“苏格拉底式的教育”。苏格拉底曾说,“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而他正是诉诸理性、运用严密地论证、清晰明了地呈现观点与理由,反思流行观念、大众意见的杰出代表。苏格拉底的辩论对象,常常是那些自以为掌握真理,或者人云亦云的人,他们的所思、所想,来源于所在的传统观念、流行看法,他们的作为与行动自然受到传统观念与流行看法的支配。在努斯鲍姆看来,教育的目标不是在于提供一种既定的、权威性的标准看法,而是以有序论证的方式,给予人们挑战,实现人们自主、有序而深入的分析与反省,以此构建个体健全的人格,培育出更多有反思精神、切实担当感与责任感的人。


  在努斯鲍姆看来,第二种能力是接纳并关心他人的能力。作为一位世界主义者,努斯鲍姆对这种能力的阐释自然放置在“世界公民”的语境之下。在她看来,在全球化日益深入的当代社会,多元文化的碰撞与交汇愈加频繁,个体不能仅仅把自己当作“国家”这个单元之下的一员,还要将自己看成是世界的一员。形成这样的身份理解,不仅是现实环境的需要,更是人文精神所决定的。因为人文性决定了我们应当承认人性是共通的,无论是来自于世界哪个国家和地区的人,都具有理性与道德能力。这对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不能再单纯地从自身的角度来理解世界,将自己认同的生活方式作为世界的全部,而要以一种他者的眼光、他者的文化理解,思考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在这本书里,努斯鲍姆介绍了美国大学一系列课程改革的情况并提出了自己的批判。这些课程虽然旨在对于不同族群、文化课题进行研究,学生们因此深入地了解了某个族群与文化,但是并不能通过这样的课程研究,真正学会接纳与关心不同文化的他者。努斯鲍姆强调,我们的教育应当提供给学生体验真实的多元文化环境的机会,借以培养这种能力。


  培养接纳与关心他人的能力,建立在对于人性的理解之上。在这本书里,努斯鲍姆提到卢梭的《爱弥尔》,借此表达她的观点:我们要对于人的脆弱性有充分的认识。如果缺乏对于脆弱性的体认,我们就会缺乏同情心。在书中,努斯鲍姆以美国社会的两个现象为例:其一,许多美国人简单地以为穷人之所以贫穷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个人的懒散与不努力,并且对于穷人显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其二,在美国的文化中,一个好的成年人,应该能够掌控生活的所有事情,否则就会被认为软弱无能。努斯鲍姆希望通过这些告诉我们,情感教育的极端重要性。如果缺乏情感教育,我们就会缺乏对于人的脆弱性与不完整性的体认,自然无法真正“接纳与关心他人”。情感教育缺失,会导致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将不同于自己的人标签化、对他人进行压迫。


  努斯鲍姆敏锐地把握了当代社会中存在的问题。的确,由于我们的教育一味强调自我实现、追求卓越,人性本身的复杂性、脆弱性与不完美性被广泛忽视,形成了一种“逃避人性”的趋势,而这种趋势不免加剧了不同群体之间的紧张关系。为了捍卫自小接受的完美版本的人性观,厌恶、敌视另一群体的事件屡屡发生。然而,一旦容纳了情感教育,人性本身的复杂性、脆弱性与不完美性等都会充分展现出来,人们的人性观、对不同群体的认知,也会朝着积极与健全的方向发展。


  在努斯鲍姆看来,第三种能力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想象力。她特别推崇文学、艺术在培养人们想象力方面所起的独特作用。文学“不是已经发生的事,而是事情可能怎样发生”,通过文学的培养,人们的想象力得以丰富,人们可以理解处在不同时代、背景和具体环境当中的人,开拓出不同的可能性。


  在这个以经济利益为导向的时代,经济学成为显学自不奇怪,利益计算也自然为人瞩目。经济学的意义当然不容小视,然而它的局限也应当为我们所重视。在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与计算当中,真实的、差异化的、复杂的个人消解了。我们常常会听到,某些经济学家“应当合法地买卖儿童”这样的主张。姑且不论其经济学的意旨如何,这样主张的背后,无疑是缺乏对于道德与人性的复杂看法,以单一的经济学视角看问题所产生的结果。


  虽然纳斯保姆《告别功利——人文教育忧思录》一书的写作背景是美国社会,但是她提出的问题具有极大的启发性。因为一种好的教育,关系的是人本身,目标是培育人文、发展健全人。


  有趣的是,原书的副标题并不含有“人文教育忧思”的内容,而是“为什么民主需要人文性”。可见,纳斯保姆是将这种人文性的教育与民主的发展紧密地关联起来,这样的副标题也值得玩味。


  相信努斯鲍姆的这本书,会给所有关心教育的人,以全新的思考,而经过反思教育的本旨、探索人文教育的内涵,相信我们会对于需要怎样的教育这个问题,具有全新而深入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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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夷侨

冉夷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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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执牌移民顾问(RCIC/CRIC)、加拿大难民理事会(CCR)成员、加拿大执牌移民顾问协会(CAPIC)成员、魁北克司法部宣誓师,就职于加拿大蒙特利尔Consultations Can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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