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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园圃:关于城市的另一种想象
 
冉夷侨
 
“摩天大楼、香烟小贩、有广角银幕的电影院,和所有毋庸置疑地充满着吸引力的花样……”这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笔下的“城市”,也是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的“城市”。这里,炫目、华丽,魔幻而又真实。这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机会,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关于成功与财富的故事。
 
然而,我们目之所及,尽是“油漆、柏油、玻璃与灰泥”。城市,似乎让我们爱恨交织,而又无可奈何。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我们”不该被“城市”所吞没,而要重新“占领”城市,让城市变得有色彩、有温度,让它成为市民共同的家。在这一进程中,或许社区园圃(jardin communautaire)可以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我第一次知道社区园圃这个概念,是源于一则“广告”。上面说,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市中心,有块由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种植的社区园圃,现在希望招募一些志愿者帮忙一同打理。社区园圃,就此进入我的视野。
 
社区园圃在蒙特利尔的兴起与发展
 
作为北美拥有社区园圃的著名城市之一,蒙特利尔共有100多个社区园圃,6600多个园圃地块。据测算,有上万市民从中受益。这100多个社区园圃,广泛分布在城市的各个区域,每块园圃大小不一,面积小的十分袖珍,面积大的则与城市公园的面积相当。一个又一个独具特色的社区园圃,在这座城市蓬勃发展,广受赞誉。
 
提到蒙特利尔社区园圃的兴起与发展,不得不提起一段或许已被不少人遗忘的往事。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些从意大利和葡萄牙来到蒙特利尔的移民,发现在自己居住的社区,有许多“闲置土地”。他们不禁好奇,这些土地归谁所有?这些看起来不大起眼的一块又一块土地,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宝藏。对比家乡鲜花、作物环绕社区的景象后,这些移民们决定,开始松土、选种、耕种与灌溉,让自己所在社区的闲置土地不再荒芜,而是长满鲜花与作物,成为社区成员共同的美丽家园。
 
这时,蒙特利尔的市政官员也注意到了这些移民的自发行动。面对闲置土地上逐渐生长起来的“异物”,蒙特利尔的市政官员们并没有像世界上有些城市的官员那样,或“不管不问”,或视之为“不法行为”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而是对此做出了积极的回应。
 
时任蒙特利尔植物园总监的Pierre Bourque先生,是位颇具政治影响力的人物。他曾赴比利时就读园艺学。四年的刻苦攻读之后,他返回蒙特利尔,成为当时魁北克省唯一的园艺工程师。1969年,他加入蒙特利尔植物园的工作团队,十年后,他以精湛的专业技能与卓越的领导能力,担任植物园的总监一职。他将环保视为自己的生命,他支持建立公园,实施绿色计划,建立生态中心,进行资源循环利用,被人们称作“绿地迷”。这位“绿地迷”得知了这些意大利和葡萄牙移民的“创意”后,决心通过蒙特利尔植物园,进行技术上的支持与帮助,让这些闲置土地真正得到有效利用。
 
蒙特利尔植物园的支持虽然重要,但是这样的支持很难持久。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何对待类似的闲置土地,如何认定类似的活动,变得棘手起来。毕竟,前者的帮扶与支持是零碎的,这项工作要长期进行,就需要系统化、制度化。
 
1985年,在一系列严格的程序与审查之后,蒙特利尔市决定,把社区园圃当作一项类似足球、健美操或音乐的“娱乐活动”(activit r cr ative)加以对待。从此,社区园圃正式成为“蒙特利尔市体育、休闲与社会发展”(Service des sports, des loisirs et du d veloppement social de la Ville de Montr al)事业的一部分。这意味着,蒙特利尔市政府明确将社区园圃作为“城市发展”的一项内容予以对待。
 
从那时起,蒙特利尔开始划分社区园圃的具体区域。市政府着手提供相关的公共服务,包括土壤、肥料、供水、供应篱笆和工具棚等,促进社区园圃的发展。
 
社区园圃的种植是每位耕种者的事,而社区园圃的管理则蕴含了深刻理念。“社区精神”的核心就是“自治”,而“自治”渗透在社区园圃管理的细节中。
 
每个社区园圃都有属于自己的“志愿委员会”。志愿委员会通常由三到五人组成,每年由该园圃的种植者自行选出。这个志愿委员会,架起了市政府与耕种者之间的桥梁。面对市政府时,志愿委员会代表每位耕种者的权益,向市政府提出要求与意见。在耕种者之间,志愿委员会负责保管园圃的财产,协调彼此的责任等。
 
此外,每个社区园圃还拥有自己的园艺顾问。园艺顾问负责向志愿委员会提出建议并提供帮助。
 
在蒙特利尔大学附近,位于圣雄甘地公园的一处社区园圃,是蒙特利尔一个十分成功的社区园圃。这块社区园圃有166位耕种者。每年每位耕种者需要交纳10加币的费用,支持志愿委员会开展工作。蒙特利尔的冬季漫长且寒冷,因此位于室外的社区园圃并非一年四季都可经营。这块社区园圃通常的经营时间,始于每年的4月15日,结束于10月31日。
 
1996年,美国社区园圃协会(American Community Garden Association)将年度会议的城市确定为蒙特利尔,借此表达对于蒙特利尔社区园圃建设的赞许。
 
公共空间与社群和睦
 
或许,我们可以为社区园圃找到这样一个定义:生活在社区中的一群人,在同一块地上,共同进行的耕种与维护活动。诚然,社区园圃,需要占据一定空间。然而,如果就此将它仅理解为“一个种植鲜花或作物的地方”,不免有些偏颇。
 
或许,每一个居住在城市里的人都希望,城市在提供给自己机会与工作的同时,也为生活带来“闲适”与“惬意”。城市与自然不该是对立的,应让自然走进城市,走进每一个社区。城市应该让市民有机会亲近自然和认识自然,只有如此,市民才有可能真正成为自然的伙伴。
 
在这个意义上,社区园圃尽显它的优势。它在为我们诠释“绿色”、“可持续”与“参与”的城市理念。不夸张地说,它的发展,将一定程度上改变或重塑市民的生活方式。
 
事实上,正如主持蒙特利尔社区园圃项目咨询委员会的Andr Pedneault曾说的那样:“社区园圃计划,将会让蒙特利尔市民有更多亲近自然的机会,让他们可以生产属于自己的蔬菜。园艺是一项富有启发性的、给人带去享受的休闲活动,也是一项可以促进社群精神的活动。”
 
当城市的管理者主动将“闲置土地”纳入社区园圃计划,为社区居民提供园圃耕种所需的公共服务时,当市民们有权平等地参与其中,与社区的其他成员一道,共同耕种、彼此分享、共同收获时,人们开始体会属于社群的生活。社区园圃,由此成为一个“公共空间”。它使得社区中的成员,通过耕种活动联结、凝聚,为了共同的社区创造性地展开思考与行动。互相往来、相互交流,也让“社区”成为属于社区成员温馨的家。
 
香港绿田园基金致力于在香港推动社区园圃的建立。在其成员刘婉仪的分享中,她特别提到,有调查显示,参与社区园圃的居民心理更加健康,更容易打破隔膜,提升属于社区的认同感与骄傲感。在美国费城,一项社区活动展开之后,入户行窃案件从每月约40宗,减少到了4宗;在美国的旧金山市一个社区,社区园圃活动一年之后,当地罪案下降了28%。
 
在当代这样一个多元交融的世界,基于彼此学习、相互了解而产生的平等尊重尤为关键。在蒙特利尔这样典型的移民城市,这样的问题更加重要。在这个居民几乎来自世界上所有国家、可以在街上听到世界上各种语言的城市,“社区园圃”无疑促进着不同族裔之间的学习与理解,让社群更加和睦。
 
不难想象,在不同的园圃地块上,种植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鲜花或作物,能够让共享园圃地块的社区成员,有机会接触到异域文化。正如有学者表达的那样,“社区园圃是一种文化表达,是促进社群和睦与融合的有效途径。”
 
不仅是蒙特利尔,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有类似的社区园圃。在美国纽约有750多个社区园圃,在加拿大的多伦多有4500多个社区园圃,在日本有超过6100个社区园圃。在中国的香港特别行政区,社区园圃也如雨后春笋般地生长。或许,它们的“发生史”各有不同,演变的历程各有艰辛,管理形态与组织架构也各具特点,但这些地方的社区园圃核心要素是一致的:“社区”(community),彼此联结、彼此参与、共同建设、共同分享、社区自治。无论社区,还是城市,都是“我们”的,需要社区成员或者市民的思考、创造与参与。
 
城市,不该只是“塞得满满的摩天大楼、地下道和停车场”;城市,不该是一个冰冷的只与“财富”与“成功”相关的空间;城市,不该站在自然与惬意的对立面。社区园圃,提供给了我们对城市的“另一种想象”,提供给我们作为社区一员的全新可能。或许,我们需要关于“城市”的崭新哲学,进一步反思城市的“本旨”,通过行动重塑城市,让城市充满温度与色彩。
 
(本文刊于2014年1月28日《东方早报·上海经济评论》。作者系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法学院研究生。王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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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夷侨

冉夷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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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执牌移民顾问(RCIC/CRIC)、加拿大难民理事会(CCR)成员、加拿大执牌移民顾问协会(CAPIC)成员、魁北克司法部宣誓师,就职于加拿大蒙特利尔Consultations Can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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